錯了錯了不是那裡!

他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導師,他必須在每一週三下午到城市郊外的監獄,與一些固定的犯罪者進行一對一的教導。他不太喜歡別人稱他為老師,他說這稱號在那些人面前,好像顯得自己高人一等。他讓那些犯人直接稱呼他的名字,甚至可以為他取綽號。

這是他從學校出來工作的第三年,一切都還順利。一開始確實非常害怕那些罪犯,擔心教導過程中會被襲擊或威脅。由於他們學校與監獄所互相架構了職業訓練,所以典獄長大方地告訴他:「不用怕,長官們會幫助你。如果那群愚蠢傢伙想對你動手,在那之前我們會先用警棍打斷他們的手。」現在面對“監獄老友” ,他已經很熟練了。

他的工作很單純,除了將宗教帶入監獄(不過這只是順便),更重要的是,把他在大學所研讀的文學與科技發展傳導教授給這些人。他們之中有許多是受刑超過十年的罪犯。世界的腳步之快,他們需要接觸更多新的資訊。

與往常一樣,他搭乘127號公車,在監獄附近的車站下車,從大門進入後,必須讓警衛核對身份。監獄的大門與外界隔著一道高聳的紅磚牆,有些斑駁的痕跡顯現它經歷了許多滄桑的歲月。出口就是那道鐵柵門和一個警衛室。警衛很快就放行了。他們熟識已久。

「辛苦了!每個禮拜都要來!」

「這我應該做的。」

簡單打個招呼後,繼續前進第二關卡。

進入建築物後,他將手機與身份證件交付給窗口內的人員。從玻璃窗口下的半圓缺口遞出一張屬於他的身份掛帶,上頭附有細鐵鍊扣住的哨子。

這次的對象是F WING的慣竊犯查爾斯羅德。由監獄長帶著他走向他熟悉的116號房,中間經過了總是空房的114號,他突然好奇地從門上的小窗口往裡頭看了一眼,發現裡頭靠左擺放的鐵製床鋪上坐了一個男人。他停下了腳步。

「怎麼了先生?」監獄長發現他沒跟上,又漫步走了回來,見他往114號房裡頭望,他馬上補充:「噢!這是昨天剛進來的小偷!」

裡頭那個男人就像長椅上哀愁的基努李維。低著頭,好像已經兩三個月沒有好好整理的頭髮糾纏在一起,遮住了他的側臉。

他隨口問了:「他偷了什麼?」

「麵包,他偷了布朗先生(一間知名連鎖麵包烘焙坊)的牛角麵包。為了一個60便士的牛角麵包就被抓進來了。刑期是兩個月,對這種流浪漢來說,能吃上兩個月免費的餐點算他幸運了。」

「流浪漢啊……」

因為這種小事情而被抓進來的人很多,更多的就像是監獄長口裡說的,為了免費的住宿與餐點不惜犯法的人。而一般守法公民還必須繳納稅金供給政府,給予這些犯罪者吃住。極度的不公平。這就是現代法律的嚴重缺陷。

在他正要離開房門前時,裡頭的男人像是聽見他們的談話,抬起頭朝他們看了過來。

「……」

「先生?」監獄長看了一眼配戴在左手上的廉價手錶,示意他應該繼續往前進。

他與男人四目相交不過兩秒,還是得移開眼神,「好的。」

跟在監獄長後頭,他吸了一口氣,監獄裡的味道非常混濁。裡頭也監禁著正在戒毒的犯人,他們會尿失禁,有些犯人菸癮極大,而將整個監獄弄得烏煙瘴氣。

他無法將這些氣息多做保留,很快地呼了出來。吐掉的氣比他吸進去的還多,肺部被壓縮得有點難受。

不管幾個禮拜、幾個月,他依然做著能匹配得上公家機關發放的薪資的工作。他與那些犯罪者相處得非常良好,有人對信仰變得相當虔誠,為自己的過錯悔改,希望出了牢獄能為社會大眾更盡一份心力。有些人對於他所教授的文學與科技產生興趣,藉由一些書籍瞭解更多文明發展與國家政治動向,或是精心鑽研科技產業的變化。

這些教材都是上級批准的,所以他可以很安心的教導犯罪者們,讓他們在牢房之中也能與社會銜接。但是對象只有部分被認為能夠教化的人。

再過一週就是十一月,雖然如此,氣溫早在十月初就開始下降。已經到了需要套上高領毛衣的日子。

與平常一樣,在關口領取完個人手機與身份證後,出了大門。終於與高牆內的煩悶與焦躁感說再見時,他看見一個男性背對著監獄所的鐵柵門,高仰著頭。他立刻認出那就是在114號房的那個男人。周而復始的工作讓他忘了已經過了兩個月了。

能夠從牢房出來是一件好事,他上前打招呼:「嗨,你好嗎?」

男人沒有回應,依然高仰著頸部,但是緩緩地回過頭看向與他打招呼的人。

他遇過不少冷漠的受刑人,他依然展開笑容,試著與他繼續對話:「不用擔心,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男人的回話讓他有些驚訝。

「我記得你。」

男人的口音有點奇特,並不像本地人,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其他方言,聽起來卻非常高雅。他起了一些興致,希望能多瞭解這個男人。

「謝謝你。恭喜你出獄了!」

他雙手環抱著一些書本,實在不方便跟男人握手。男人也順勢垂下頭,看見他抱著滿懷的厚重書籍,「你在教書?」

「啊、不……嗯……算是吧!」他含糊地帶過自己的職業。

他稍微端詳這個男人,蓄了一頭黑色的長髮,不過因為沒有保養而乾澀與分岔,臉上的鬍子並沒有刮除乾淨,或許是監獄裡的刮鬍刀一點都不利。身上穿著一套有些破舊,還蒙上一層灰的西裝,與一雙看起來曾經高貴的皮鞋。

「我知道了……」男人伸出右手指,搔了搔下巴。

他才看見男人右手中指上的戒指,有點腐鏽的戒指,像是最新潮流設計一般,指環之間有些斷裂。上頭的藤紋非常精細,不過因為有些破碎而無法一窺全貌。

想必男人身上最昂貴的東西就是這只戒指了。

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?」他向男人詢問。如果能因為偷一塊便宜的牛角麵包而被捉進監獄裡,不是貧窮飢餓的流浪漢就是閒著沒事做的蠢貨。

「我不知道……」男人像是下意識一樣,回答他的問題時,用左手輕輕撫摸了右手指上的戒指,[我不知道我能去哪……」

他現在確定這男人就是一位可憐的流浪漢了。

他看著男人的側臉,突然驚呼了一下:「啊!抱歉!我一直沒向你自我介紹!」男人看著他,向他眨眨眼。

「我叫普羅恩普特‧阿欽塔姆,你呢?」

男人眼眸睜大了幾分,看著他沉默了許久,像是他對男人說了什麼非常失禮的話,讓他瞬間尷尬了起來,內心裡的浪翻騰了幾百公尺高,簡直要把他的羞恥心給淹沒。

最後男人移開了他的視線,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。

「……我忘了。」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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